本该和死神抢人的地方,变成了索命的黑白无常。
(资料图片)
从现在的情况看,北京长峰医院的火灾让29人遇难。如果死亡人数在30人以上,就会被定性为特大事故。
没有这场火灾,很多人可能都没有机会听说这家位于北京靛厂新村的医院。
附近一公里左右,还有两家医院。一家是解放军总医院第五医学中心,一家是北京丰台国康中西医结合医院。
这些医院周围开着几家经济型的酒店与宾馆。
事发后,北京市丰台区消防救援支队接警,接警时间是4月18日12时57分。36分钟后明火就被扑灭,当天15时30分现场搜救行动结束。
这看上去是一场救援及时的火灾,29条生命却在这场火灾里消亡。
火灾第二天,医院院长、副院长、施工公司负责人、现场施工人员等12人被刑拘,刑拘的名单里没有长峰医院的老板。
长峰医院的老板叫汪文杰,1969年出生,大专学历。
汪文杰学的是中医,毕业以后分配在了一家中医院,后转向血管瘤与脉管畸形学科。
之后,汪文杰作为青年科技人才被引进到了湖北鄂州中医院担任副院长,专门分管血管瘤的治疗。
一个大专生被当作青年科技人才引进,并在33岁担任了一家中医院的副院长,这是现在大部分医学博士想都不敢想的事。
他们这个岁数可能才刚刚毕业。
汪文杰不一样,他就像是一个自学成才的神医,连当时省里的领导都会通过他人介绍找到他,只是因为不想进行创伤性的手术治疗。
透露这个细节的是一本叫《健康界》的媒体,认证单位是北京华媒康讯信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。
这个媒体在这段细节描述的后面恰到好处地配了一张照片,照片上是汪文杰与一位领导的合影。
火灾后,这张合影就被很多人争相传阅,将得了肝血管瘤的领导跟合影中的领导联想到了一起。
这或许只是一次利用合影的巧妙背书,在《健康界》的描述里,汪文杰后来能当上副院长也是因为这位“贵人”。
在汪文杰当上副院长之后,他还治好了一位北京的领导。
明明有很多大城市、大医院、大专家的选择摆在这些领导面前,他们却将信任交到了湖北鄂州一位大专学历的医生手里。
对于这一描述,从斯基匮乏的语言系统里只能冒出一个形容词——神医。
神医也很会利用领导给他带来的红利,在《健康界》的报道里,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
汪文杰始终不忘我国卫生事业开创者和老领导对长峰的嘱托。
卫生事业开创者是谁?老领导是谁?嘱托了什么?我们都不知道,但他们都对长峰医院有嘱托。这种模糊又神秘的指向,让人不明觉厉。
汪文杰的“神”还在于他潜心研究的化瘤膏I号、II号,完成了中医中药内服外敷治疗血管瘤、脉管畸形的伟大创举。
后来研发成功的血瘤康I号、II号,又被国际传统医学会授予“华佗杯金奖”。
“伟大创举”加上“华佗杯金奖”,这些分量加起来,斯基都觉得全世界还欠他一个“诺贝尔医学奖”。
国际传统医学会又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,在网上根本查不到;对比之下,“华佗杯”就显得有点烂大街了。
华佗要是在天有灵,棺材板都盖不住。
能搜到的拿过这个奖的,还有一个叫“丘营旺”的人。这位丘医生的头衔加起来,能密密麻麻写满一张折叠名片。
他撰写的20多篇论文在国家级医药书籍刊物上发表,如复方脱管丁治疗肛痿60例体会,在中国肛肠病杂志上发表,被收入美国何尔比科学文化信息中心。
在百度百科上,丘医生还被称为“当代华佗”。而他的正经工作是福建省上杭县营旺中医痔瘦诊所的一位医师。
无论是汪医生还是丘医生,他们都让斯基意识到:
神医在民间。
虽然汪文杰很“神”,但到他的长峰医院在新三板上市时,公开转让说明书里一个字都没提到他的这些伟大创举。
连长峰医院后来自主研发的“复合窄光谱光动力治疗仪”,也没有被提到。
但凡提一提,斯基觉得长峰医院都能上“科创板”。
面对证监会,长峰医院远没有面对患者那样高调又自信,它几乎对自己的核心技术、专家团队都作了非常保守的描述。
斯基还跑去看了即将上市的一家北京民营医院“三博脑科”,人家的招股说明书里说了手术量的情况、团队专家的情况、科研项目的情况。
在长峰医院的公开转让说明书里,这些都被一笔带过,反倒是医院数量、床位数量、住院手术率被划上了重点。
较高的住院转化率使公司具备了较高的客单价,提高了公司的利润率。
从它的公开资料里,也可以看到:
2014年,长峰医院最大客户是一位吉某某,他在长峰医院花了5.8万元。
到了2016年上半年,最大客户成了刘某某,他在长峰医院花了21.4万元。
在2019年,一个谭某萍的客户在长峰医院花了近33.6万元。
斯基想不通的是,是什么样的人愿意在一家名气并不大的医院花上二三十万元?
在北京长峰医院火灾的死亡名单上,这些患者最小的是40岁,其中三位来自河北、湖南、山东。
是什么让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北京住进长峰医院,在这里花上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的代价,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生命?
在长峰医院的公开转让说明书里,百度在2014年、2015年、2016年连续上榜它的“前五大供应商”名单。
跟百度一样荣幸的是,一家叫“湖北广宇装饰工程有限公司”的单位。
一家民营医院,比较大的开销竟然是装修和搜索引擎。到了后来的几年,长峰医院干脆也不再公开供应商的具体名单了。
2015年,长峰医院的销售费用达到了近7000万元,占营收比重约为32%,其中广告及业务宣传费花了4289.59万元。
到了这几年,长峰医院受疫情影响经营不善,已经到了出售资产的地步了,还是不愿意在广告费上省一省。2021年,它在销售费用上甚至砸了1个亿。
2015年,长峰医院的营收是2.18亿元,净利润是2000多万元;2021年,长峰亿元的营收是5.81亿元,亏了2000多万元。
合着患者几万、几十万地把钱砸给长峰医院,长峰医院又几千万、上亿地砸给广告商。
当年,长峰医院觉得血管瘤发病率相对较低,大型公立医院接诊量少,所以在研究和治疗的投入上相对较少,从而给了自己机会。
但看看自己的研发投入,老板汪文杰不会觉得羞愧吗?
长峰医院研发费用最高的一年是投入了600多万,主要是因为搞了一个线上诊疗平台。
研发受冷落,营销被宠幸。
更让人觉得荒诞的是,长峰医院当年在公开转让说明书里介绍自己的核心技术人员时,排在首位的是一位韩姓管理人员。
他的从业经历是在媒体当过记者,在企业做过企划和营销。
斯基说了这么多,并不想否定民营医院。相反的,斯基在民营医疗机构得到过比较好的服务体验。
看牙医的时候,斯基在私人诊所被一个医生和几个护士围绕着。
但在公立社区医院,一个医生掰着斯基的嘴不让闭上,也不给清理口水。躺椅上的照灯直直地对着我的眼睛,头顶上方的牙医打着绵长的哈欠。
斯基害怕这时候掉下个什么,斯基就在医院的躺椅上嗝屁了。
很多人并不反感民营医院,反感的是像长峰医院这样的民营医院。
有人曾说过:
民营医院像个小孩子,在他还没有成熟的时候就被抛向了市场,而之后又缺乏合理地引导,这就导致了后天成长中的“畸形”。
这场火灾,让其中一些畸形孩子现出了原形。